祈宁精选章节

小说:祈宁作者:在下观山更新时间:2025-04-16 22:28:46

我自小便把负心书生痴心狐的话本当睡前故事听。

心生不屑。

堂堂妖狐,居然会喜欢短命易死的人类。

还被玩的团团转,真是丢妖脸!

直到遇见柳云初。

少年依窗而眠,春花垂落掉在他如玉面上。

比娘亲私藏的美男图还要俊朗几分。

01

雨幕绵密,狂风呼啸。

我匍匐在山洞深处残喘。

娘亲提点过,化形雷劫很是凶险,却没想过是如此难挨。

百年修为堪堪抵住九道。

山洞外传来脚步声。

我心里惊骇,抖动耳朵凝神细听。

是人类。

自小族里长辈便说,人族心思恶毒贪得无厌。

若不小心被抓住,难逃剥皮被食的下场。

身后脚步匆匆,墙壁映出篝火的光。

我挣扎着起身,却又重重摔倒在地。

昏迷前,我听见少年清朗声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惊呼。

「这里有一只小狐狸!」

我想,我大抵是要变成烤全狐了。

02

意识渐渐回笼。

有鸟在耳边叽喳吵闹的很。

我被扰了清梦,誓要拔光它的毛。

朦胧睁眼一瞧,心生顿生疑惑。

什么时候南山的鸟儿住上如此别致的房子了。

与人族打造的牢笼别无二致。

再回眸,才惊骇发现正身处庭院之中。

暮春时节,树顶上的玉兰翩然落下,掉在石子路上。

这不是我的山头!

「你这呆子狐狸,被人类抓了居然还睡得如此香甜,你可知你快要变成桌上餐食了。」

笼里的鹦鹉跳来跳去。

我看它半晌,嗤笑道。

「我当谁与我说话呢,原来是一只空有灵识不会化形的笨鸟。」

它蹦跶的动作一顿,扭头气急败坏的骂我。

人类豢养的就是不一样。

骂的可比山头上的鸟儿难听有趣的多。

我抖落掉身上花瓣,借着湖水梳理毛发。

那几道天雷伤我不轻,到现在都无法化成人形。

「你且继续做人族的笼中鸟罢,狐要回自己的山头了。」

说着,心里有点惋惜。

若能化形,我就把它带回家,教教山头的鸟儿如何叫骂,以后就再也不担心他们飞到别的山头,受欺了。

这家约莫是大户人家,高墙琉璃瓦,庭院套庭院,绕的狐迷糊。

我转了一圈又一圈,撞进一处院子。

庭院深深,落花缠绵。

只瞧见少年郎卧睡在窗边,光线映得他面容白皙的有点透亮,眉眼清隽如画。

我不自觉放缓呼吸蹑爪蹑脚走近。

却踩在枯枝上,发出「咔嚓——」脆响。

画中人睁开眼。

漆黑的瞳孔,干净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质,把人一下吸进去。

他看见我,支起身子笑道:「醒啦?小狐狸。」

那瞬间。

我好像懂了话本里的妖精。

为什么都喜欢书生。

03

破鸟整日里变着法嘲笑我。

「呆狐!你不是说不愿做人族笼中鸟吗,你这是作甚?」

「亏你还能化形,整日里摇尾乞怜,和门口的大黄无异!」

「阿宁,切莫被人间繁华迷眼,快些回你的山头罢。」

我充耳不闻,扭头扎进少年怀里撒欢。

少年名叫柳云初。

志学之年,三元及第。

现官任大理寺少卿。

少年郎为人正派,乐善好施。

十五散粥,三十分粮,连路边的流浪猫狗都修了别院专门饲养。

是京城里有名的大善人。

女子挤破了头都想嫁,花朝节城里打马归来,能收一马车的手绢。

「你可别痴心妄想了,这般好儿郎万不会爱上妖物。」

破鸟说的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抬爪便用力摇晃笼子。

「柳郎可是我命定的书生,你这废物鸟懂甚!」

「再碎嘴子,把你毛拔咯!」

我晃的起劲,没留心身后有人靠近。

只觉后脖颈一紧,接着就被提溜起来,视线转了一圈,落在一张如玉面皮上。

是柳云初的弟弟。

柳晚序。

倘若柳云初是天上仙,那么柳晚序就是脚底泥。

自小不学无术打架斗殴霍乱一方。

空有一副好皮囊。

他此刻直勾勾与我对视,瞳孔隐隐约约映着我的模样,嘴角挂着散漫的笑。

「你这小狐狸,真是顽皮。」

话落,忽的拨弄我尾巴,嘀咕道。

「不知是雌狐还是雄狐。」

我摇晃的身子顿了一秒,随后激烈挣扎起来

本狐不要面子的吗,他要敢看,今天势必挠花他的脸!

他见我呲牙咧嘴的凶他,觉得颇有意思。

「阿兄,这小狐狸还通人性,不如你送与我罢。」

柳云初从他身后伸手把我解救下来。

抱在怀里轻抚安慰。

「它还有伤在身,你笨手笨脚莫伤了它。」

我埋首在他怀里,鼻尖都是清爽的雪松香。

还是我的书生好。

哪像这登徒子!

04

柳云初应当是极喜欢我的。

读书时抱着,闲暇时遛着,无聊时逗着。

连睡觉,都将我搂在怀里。

为狐甚是受用。

只是到夜里我徒然觉腹中一热,心里顿觉不妙。

怕是要化形师了!

三步并两步跃出庭院。

天上月亮圆润明亮,今天是月圆之夜。

四肢百骸的疼痛迫使我不得不蜷缩在草地上翻滚,嘴里发出细微疼吟。

该死的。

怎么化形也这般疼。

云朵遮了月色,庭院暗上几分。

疼痛过后,我躺在地上喘息,只觉得额头湿润一片,抬爪欲擦。

入眼的却是人族的手。

化形成功了!

跃到湖边借着水面,我瞧清自己模样。

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眉眼蕴生灵气。

眼波流转,勾人心魄。

我对这幅面皮子很是满意。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

湖光隐绰着月色,似粼粼银波。

想起了在山头湖里嬉戏的日子,我心痒难忍,一头扎了进去。

玩的正欢,院门传来动静,空气弥漫开人族的味道。

是柳晚序。

这么晚他来做甚!

我心里一骇,往水下沉了半分,露出眼睛紧紧盯着。

他!他!他!

他脱衣服做甚。

哎!他怎么还下水了!

我慌乱往后退,急急后退想寻处隐秘地上岸。

却不想细微的动静他也听个清楚。

「谁!」

柳晚序厉呵。

紧接着掌风袭来,身侧的芦苇应声而倒。

我被吓了一跳,呆呆站在原地与他四目相对。

「你……」

他支吾着说不出话,视线飘忽不敢落在我身上。

月光下,脸红的明显。

「登徒子,你转过身去!」我恼羞成怒的娇呵一声。

他被点醒,着急忙慌转过身背对我。

过了许久,他才想起来问,「这是我的院子,姑娘怎的在这处!」

回答他的。

只有寂静晚风。

他再回首瞧时,我已变成狐狸仓皇逃去了。

05

隔日。

听闻柳晚序把府邸翻了个底朝天。

「听说昨夜瞧见了一女子惊为天人,心生爱慕,势必要寻出来。」

柳云初与我说道这事时,我懒洋洋的舔爪伸腰。

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位置继续睡觉。

找罢找罢。

任他找破府邸也找不出来。

本以为这事干系不到我。

谁知柳晚序突然像得了失心疯。

也不出去花天酒地了,整日里抱着我嘟囔。

「小白,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女子,连琵琶阁里第一美人也逊色几分。」

小白。

是他给我取的名字。

我很是嫌弃。

拿青楼女子和我等比较,真是折辱我等名声。

「小白,你说世间真有这般貌美的人吗?」

没有。

妖的容貌都是一等一的,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怎比得过。

当然。

柳郎除外。

「小白,你说怎么就找不到她呢,莫不是天上仙女罢。」

我喜滋滋听他称赞。

狐就是天上仙女下凡,怎么样为狐着迷了吧!

还没乐完,又听见他道。

「可万不能是妖物,阿兄最讨厌妖了。」

呲着的牙一下子便收了回去。

「如果小白是妖的话……」

柳晚序说着,捏了捏我腰间软肉。

在柳府的这些日子,柳云初的小厨房变着法子给我做鸡吃。

山头流浪的日子里,我哪吃过这等好东西,自然很是欢喜。

他没说完的话全藏匿在笑里。

我听的恼怒,张嘴便在他手腕处狠咬了一口。

这一口用了些力道,松开的时候见了血。

他也不生气,撸着我头,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小白要再来一口吗?]他伸出另一个手腕,[这样对称,好看些。]

失心疯!

他真是失心疯了!

我挣脱掉束缚,朝柳云初院子奔去。

心里受到惊吓。

得找貌美书生安抚一下。

06

我明白柳晚序为何日日找我。

原是柳云初同他说。

我是祥瑞。

得知这个信息的时候,我高仰着头威风凛凛的在鹦鹉面前转了好几个来回。

[我是祥瑞,你是笨鸟。]

气得它扑腾翅膀在笼中乱飞。

[你个蠢狐且等着,以后有你后悔的。]

我不听,依旧徒自转圈,「我是祥瑞,你是笨鸟。」

[话本里的书生尚且薄情寡义,更何况世家儿郎!]

[我且等你下场!]

我被气够呛。

半夜化形取下鸟笼。

它睡的正熟,被晃醒后,看着面前庞然大物发出刺耳尖鸣。

我捏住它的脖颈,声音戛然而止。

[你个蠢狐要做甚,仔细我挠花你的脸!]她叫骂着,爪子在空中无助的抓挠。

我充耳不闻,迅速拔了它的毛。

翌日。

出门溜鸟的柳晚序瞧着把头埋进翅膀的秃鸟久久沉默。

他暮的回头,直勾勾盯着我看。

我有些心虚,错过他的眼神,迈着小步子扎进柳云初怀里撒欢。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我,语调满含笑意:[听闻鹦鹉生病时会拔自己的毛,它大抵是病了。]

我晃着尾巴,小声耶呜着附和。

柳晚序不说话,脚下一点跃到身边,我心中一紧,正想拔腿就跑。

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已然在他怀里。

[溜不了鸟,溜溜狐也不错。]

我奋力挣扎,他锁住我腰,让狐动弹不得。

只能对着树下玉人徒劳的发出嘤咛。

他唇线漾出好看的幅度,眉眼盈盈连春花都不及他三分好颜色。

手微抬往外扬了扬。

[出去玩玩也好。]

倘若我知柳晚序要带我来青楼,来的路上我就挠死他!

一进阁楼,莺莺燕燕围绕过来抱着我,左一个亲亲右一个贴贴。

等被柳晚序解救出,皮毛早已凌乱不堪,上面全是她们的口脂。

我被亲的迷糊,跌跌撞撞出了阁楼。

夜风清爽,一下子给我从温柔乡里吹醒。

[哟,狐狸。]

身后响起男声。

我回头一瞧。

应当是醉酒的客人,眼眯成缝,嘴角的笑猥琐不堪。

他靠过来,肥胖的身子随着走动摇摇欲坠,委实有点好笑。

[听说狐狸行那事的声音很是悦耳动听,我还没试过呢。]

[这皮毛真是漂亮,做件狐裘也是上等好。]

说着,手朝我伸来。

我戒备的拱起背龇出尖牙。

思考着如何不伤他性命又能让他丧失行动能力。

还未等他靠近,少年从阁楼一跃而下,一炳利剑横在男人脖颈间。

剑锋所过,男子耳际发丝随之掉落。

[孙兄刚刚说,要对我的爱宠做些什么,柳某没听清。]

柳晚序说话时,带着几分阴沉,风雨欲来的架势。

男人酒醒了大半,哆嗦着唇道歉。

等人忙不迭失逃走以后。

他收了剑,伏身捞起我。

[吓着啦?下次可别乱跑了。]

声音低沉温和却格外清晰,朦胧的夜色模糊了他的面容。

可他的眼神却并没有被夜色遮掩,一眼看来,轻易就能看见心头里去。

夜里刚回去。

他又匆匆出去。

没多时便回来了。

扔了一团东西在我面前。

血红一团,闻着似人舌的味道。

[给你报仇了。]他道。

还未仔细瞧清,眼便被人捂住。

雪松清香弥漫在鼻尖,他发丝垂落在我头顶,浮动间有些痒。

[小白乖,我们不看。]

柳云初在我耳边说,语调温柔的不成样子。

06

边关战乱频起。

城里一时人心惶惶,害怕哪一日就抓壮丁了。

我依旧是懒洋洋卧在庭院里,闲来无事逗弄鸟儿骂我两句。

直到柳晚序到我跟前。

他头发高束,身着银色软甲,手握青龙宝剑,很是英姿飒爽。

[我要去参军了。]

[以后总不能一直靠着父兄名号过活,等爷挣个功名回来。]

[一走也不知何时能归,你可莫忘了我。]

我瞧着他的眉眼,心低生起几分不舍。

低下头颅想蹭蹭他,下一瞬只见眼前白光闪过,脖间一小撮毛发掉落在他手心。

他珍重的藏进红布中。

[你是祥瑞,必定会保佑我平安归来,对吧?]

柳晚序说这话时,眼底隐隐约约的担忧和迷茫。

我收回亮出的尖爪。

看在他要远行的份上,姑且原谅他的冒犯。

柳晚序离京那天,京城不少女子哭红了眼。

绢帕钿头扔了一道儿。

我靠在柳云初怀里,心里嗤笑他招蜂引蝶。

还是柳郎好。

身边婢女都没有一个。

07

边关传来的战况属实是不好看。

一月有余,连失三城。

天子震怒,又派了几万精兵。

柳晚序已很久未传来消息。

一时间柳府上下气氛沉重。

连平日里叫的最欢的鸟儿都耷拉着头。

柳郎日益寡言,书房的蜡烛整宿都亮着。

若无事,便依着身子看着柳晚序的院子愣神。

连我撒泼打滚使出浑身解数,都只能博得他短暂一笑。

我瞧他身子消瘦不少,暗觉心疼。

我们灵狐一族,生来便会幻形,惑心,知天命。

只是窥探天命,属逆天之举,不到万不得已切不能为。

那日出征,柳晚序眉间便萦绕雾气,此行怕是凶多吉少。

到底是不忍让柳郎难过。

得来柳晚序的生辰八字,卜了一卦。

未曾想此卦如此凶险,恐他有性命之忧。

我连道别都未来得及,连夜奔赴边关。

在军营外,我幻形成小兵,几番打听才知,柳晚序带了一队兵马前往断魂谷迎接朝廷兵粮。

我暗叫不好。

赶到时,山谷里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片。

林里传来打斗声,我快步过去。

只见柳晚序脸上胸口全是血迹,勉励用剑格挡住敌人的进攻。

眼看着他漏出破绽越多,再拖下去怕是有性命之忧。

我急的团团转,无法思考太多。

脚尖轻点,提着剑飞至人群中,两三下便把他们杀了个干净。

我明明幻的是小兵的脸。

柳晚序晕倒前,却对我道。

「原是小白。」

柳晚序伤势过重,军医也束手无策。

只看能不能熬过今晚。

趁着夜深人静,我迷晕侍卫,潜了进去。

试探片刻,他已然没了呼吸。

实在没有别的法子,我自体内取出妖丹,用力捏开他的嘴,塞了进去。

「真是便宜你了。」我说的咬牙切齿,「等你百年后,我再取罢!」

妖丹有疗伤续命之齐效,是以,不少人族都热衷于抓妖取丹。

可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他还是未有呼吸。

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莫不是这丹还识人不成?

我上前跨坐在他身上,掰开他嘴欲渡些妖气给他。

不得不承认,柳晚序真是生了一副好面皮。

哪怕此刻双眸紧闭唇色全无,也美艳不可方物。

我还是第一次以人形和男子靠这般近,不免有些面热。

「你压我伤口了,小白。」

还未渡气,便听见身下人穿来极虚弱的一声。

我扑腾摔在床底,心里慌乱,只想掩面而逃。

却被他拉住袖子。

「小白,我想喝水。」

他声音哑涩的难听。

他已经识破了我的身份,索性也不装了。

倒了热水递他。

「你怎么认出我的?」话语间,有些不乐意。

我还以为我藏很好呢。

「你尾巴漏出来了。」他言简意赅。

我惊恐回头,身后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尾巴!!!

他乐的大笑,扯着伤口一阵疼痛又咳嗽几声。

「真是只笨狐狸。」

要不是看在他伤口还未好,我一定要挠花他的脸!

「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晚。」柳晚序不知想起来什么,脸上居然泛起红晕,一时容貌更是昳丽。

「隔天我去湖边,找到了你的白毛。」

我面色一僵。

原来他那时就知道了。

「小白,你是特意来救我的吗?」

他问这个问题时,目光紧紧看着我。

烛火倒影在他眼眸闪烁,衬的瞳孔极亮。

我摇头,有些不乐意的纠正。

「第一,我不叫小白。」

「我叫齐宁。」

「第二,我不是特意来救你,我只是怕你死了,柳郎伤心。」

提起柳云初,我嘴角荡开笑意。

也有段时间未见了,心里思念的紧。

我陷在自己的情绪里。

未发现柳晚序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08

有我助力。

这场仗很快便扭转战局。

我们一连夺回三城,打得敌国直递降书。

凯旋那日。

我在柳晚序的马车里坐立不安。

离京已半年之久,也不知道柳郎还记得我吗。

我想化为原形,被他制止。

「你总不能一直以狐狸的身份陪着阿兄吧。」

此言有理。

可若是以女子的模样,我又如何与他相处呢。

我在京城举目无亲,连安身之处都没有。

柳晚序看出我的担忧,拍拍肩膀安慰道。

「我已打点好了,你且放心。」

看着他笃定的模样,我心安了几分。

他将我安置在一出院落,答应我旁晚来接我,便进宫面圣。

离时是深夏时节,归来已是暮春。

许久未见,我对周遭一切都感觉新奇。

难耐不住雀跃的心情,偷偷溜了出去。

柳晚序离开前,给我留了钱袋子。

我在街上这看看那瞧瞧,都没有舍得买。

抬眼瞧见一家首饰店,一走进去就被面前的羊脂白玉簪吸引目光。

若柳郎戴上,自是极美。

我话还未说出口,旁侧响起轻柔女声。

“就要这个了。”

侧目看去,心里顿觉惊艳。

峨眉轻扫,薄施粉黛,回眸间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原来人间也有此绝色。

她觉察出我伸来的手,问道,「姑娘可是也瞧上了这簪子。」

说着,接过打包好的簪子竟递给我。

「不若让与姑娘了。」

旁边丫鬟有些不愿意,「这是你费心挑选给柳公子……」

「无事,是姑娘先进来看的。」

看小丫鬟的姿态,那位柳公子应当对她而言是极重要的人。

我虽入世未久,也懂些人间规矩。

做狐狸,也不能夺人家心头之好。

摆摆手道,「多谢小姐好意,我再瞧瞧其他物件便可。」

「可是赠与心上人?」她笑着问。

我娇羞的点了点头。

她便替我看了几样,我觉得甚好,都包了起来。

柳晚序早早便在府里等我。

我把礼物往他面前一堆,兴高采烈的介绍都是给谁的。

阿娘自小便说,去别的洞做客,要带见面礼才讨人喜。

他面色迟疑,几欲张口说话又咽了回去。

我正开心,未发现他的异常。

还是第一次以人形见柳郎,心里不免紧张。

连着换好几套衣裙都不满意。

进府前还拉着柳晚序紧张的问。

「他会喜欢我这般模样吗?」

「或者,他喜欢何种样子,我幻化便行。」

「阿宁。」他扶住我肩膀,短促叹了口气,「你怎样都是极美的,阿兄若不喜你,是他有眼无珠。」

「你不许这般说他!」我一听,心里有些不乐意,娇呵一声。

倘若不喜欢我,那必然是我不够好。

他抿紧唇,生气的转过身不再与我说话。

进了府,柳夫人扶着我手,泪眼婆娑道。

「苦命孩子,你的身世我已听晚序说过了,以后柳府就是你的家,旁人再也不能欺你了。」

虽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我依旧挤出几滴泪和她演了一番。

得了空才向柳晚序打探,给我身上安了个什么话本子。

原是孤苦无依流离失所又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女子。

我点点头。

此剧情甚好。

我被认作义女,就这般在柳府住了下来。

09

柳云初似乎是很忙。

在府里鲜少能看见。

我在院门口蹲守过几次,他也会陪我玩耍一阵。

姿态却克制有礼,带着疏离。

过几日是他的生辰。

府里早早挂上红布,瞧着如同过年般喜庆。

我悄声和柳晚序说。

狐狸洞里,只有接亲才会挂红布。

他看我时目光深深,说话语调低沉。

「待你成亲时,也给你挂满。」

我脑子里想起柳郎的脸,笑的羞涩。

夜里。

吃的有些撑。

我顺着小道消食。

竹林深深,风吹便沙沙作响,很是悦耳动听。

高墙外,熟悉的男声响起。

是柳云初。

话语太小声我没听清。

不多时,他从小侧门进来,瞧见我先是一愣。

然后微微点头,「这般晚了,阿宁怎的还未歇息。」

我没说话。

夜风传来,我闻见他身上雪松味混着清香。

是女子的胭脂味。

目光忽的落在他发间。

发丝挽起,用的便是我那日在店里瞧上的羊脂白玉簪。

原来她嘴里的柳公子。

和我面前的柳公子。

是同一个。

见我失神,他走近几步,眼底担忧隐隐约约。

「阿宁可是身体不适?」

「……没。」我开口。

才觉嗓音些许喑哑。

微微俯身行礼,便匆匆逃离去。

天杀的!

离京半年,他居然有心上人了。

10

我找柳晚序哭了好几场。

都怪他。

若不是为了救他我也不会离开柳郎。

他也不辩驳,任我鼻涕眼泪擦在他衣襟上。

今日是花朝节。

柳晚序怕我郁结在心,特意带我出门玩。

早些时候,我去问了柳云初是否同行。

他摇了摇头,说早已有约。

说起此事时,他嘴角带着柔绵笑意,刺痛我眼睛。

京城真是都没有我的山头大。

和柳晚序没走几步道便遇见了柳云初和那个姑娘。

他手里拎着兔子花灯,暖黄的光映在他面上。

身侧女子眉眼笑意盈盈的说话。

他安静侧耳听着,眼神落在她面上,深情又缠绵。

柳云初从未用那般眼神看过我。

哪怕我还是只狐狸的时候。

视线蓦地一暗,柳晚序从身后捂住我的眼。

他靠的极近,温热呼吸撒在耳后。

喑哑着声同我说。

「别看。」

我眨眨眼,有泪珠滑落在他手心。

柳晚带我去了高塔之上。

风凌冽了些,吹的眼睛干干的。

「那边,」他指着不远处,「等一会儿就会放烟火,很好看的。」

说着,小心瞥一眼我的表情。

我兴致缺缺的点头,瞧着底下的热闹发呆。

「你别怨他。」柳晚序低着头拨弄地上的石子,「他与宋晚自小便一起长大,早早就定了亲,若不是宋晚的嫡母去世,她要守孝三年,早些该完婚了。」

原来这就是话本里的青梅竹马。

「我不怨他。」我瞧着他一字一顿的说。

「本来便是我一厢情愿,怨不得他。」

他抬眼和我对视良久,风吹乱了发丝,模糊了他的眼睛。

「阿宁。」他轻声开口,语气郑重。

「你要不要,换一个人喜欢?」

我无奈摇头,「狐狸一族,认定了便只能是那一人。」

他有些难以置信,瞪圆了眼睛问我。

「话本里……」

我打断他的话,「那都是编了骗人的,狐狸很是痴情。」

「那若分离了,便孤寂一生?」

「便孤寂一生。」

不远处传来爆竹声。

我抬眼看去,火树银花在天际绽放,美的像虚幻之物。

身上一暖,是柳晚序的披风。

我拉紧了些,对着他道。

「狐妖最擅蛊惑人心,你说,他对宋晚的情意,抵得住吗?」

11

柳晚序没有回答我。

看完烟火,我们下了高塔。

「听闻在祈河放的花灯格外灵验,我们一起去罢。」

说完,也不等我同意与否,拉着我便去。

他挑选了两只模样好看的。

递与我一只。

我捏着竟不知写些什么。

思绪好一会儿才写好。

河边人太多,我嫌挤的慌,将花灯交与柳晚序,托他帮忙放了。

坐在桥墩上,看着他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背影。

有人从身后拍我的肩膀。

是一个穿着破烂的老道士。

我心里一紧,藏在袖中的手悄悄伸出利爪。

「我不伤你。」他开口,手里扇子一摇一摇。

我不信。

族里不少同类都是死在这些臭道士手里的。

他见我防备也不恼,笑着同我道,「姑娘快些回去吧,莫被人间繁华迷了眼,白白丢了自己性命。」

「与你无关。」我生硬道。

道士瞧我油盐不进,摇摇头走了。

嘴里嘟囔着,「人各有命,切勿强求啊。」

柳晚序放完花灯回来了,怀里被人塞了一捧绢帕。

他盯着那人背影,拧着眉问。

「谁?」

「老糊涂道士。」

我说着,指尖在帕里面拨弄两下看了看。

笑道:「你还真是受欢迎。」

「不若你瞧瞧可有你喜欢的样式。」

我从桥墩上跃下,拒绝他。

「都是女子真心,切莫践踏了。」

回府的时机真是不对。

我们从马车上一下来,就瞧见柳云初和宋晚含情脉脉的道别。

听见动静,两人回头。

「这便是前段时间认的义妹,齐宁。」他介绍道。

「这是我的未婚妻,宋晚。」

我十分上道的行礼,「嫂嫂金安。」

昏黄的烛灯都难掩她脸上的红晕。

宋晚亲自扶起我,「阿宁不必如此见外,随他们唤我晚晚便是。」

我抬起头,她方才看清我的模样。

怔愣片刻,「原是姑娘。」

她瞧瞧我,又看看身侧儿郎。

恍然明白了什么。

我又朝柳云初行礼。

「阿宁乏了,先行告退。」

柳晚序担忧我,随我一同进府。

竹影深深,小径通幽。

这条路,我做狐狸时和柳云初走过无数次。

我贪吃,每每都撑的肚皮圆滚滚的。

他便同我在这里嬉闹。

「阿宁。」

柳晚序唤我的声音藏着担忧。

我回头瞧他。

他支吾着几度开口说话却又咽了回去。

最后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阿宁,真心也是需要拿一颗真心去换的,靠蛊惑,不长久。」

恍惚间想起族里长辈。

一位容貌绝色的女子。

她也同我说过类似的话。

她说,「阿宁,世间的真心只能拿真心换靠蛊惑是得不到的。」

她还说,「世间男人都薄情,哪怕是真心也可变成他们的手段,你切勿蒙蔽双眼,断送自己性命。」

最后,她死在了最爱之人的剑下。

可我当时愚钝。

听不进去分毫。

12

府里张灯结彩时我才知道,柳云初的婚期要到了。

她们所有人都瞒着我。

夜里。

我又蹲在柳云初的院子门口等他。

不知道赶跑多少只蚊子的时候,他才回来。

身上还是带着那股恼人的香气。

「阿宁?」

他瞧见我,脚步一顿,嘴角的笑渐渐隐下去,不自觉眉头蹙着,仿佛我是什么天大的麻烦。

我站起身,却不想脚麻了整个身子往前倾。

「小心。」他扶住我,待我站稳后,快速收回手。

「柳郎。」我娇滴滴开口,眼睛直勾勾和他对视。

未等我说什么,他已然变了表情。

眼里那点温情全无,紧绷着脸,连声线都是冷的。

「齐姑娘自重。」

「我不知你为何心悦与我,但柳某已心有所属,且誓不纳妾。」

「齐姑娘还是回吧。」

亲耳听见,还是会难过。

我执拗的看着他。

夜色里的儿郎脸色比月光冷。

林里吹起诡谲的风,月亮被乌云遮住,四周如死一般的寂静,只剩昏黄烛灯。

我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看,倘若有旁人在场,必然是要被吓住。

因为我瞳孔漆黑如同夜色,若再仔细瞧瞧,便会被吸进去。

一字一顿,声音轻柔的像诱哄,「我喜欢阿宁。」

本面色不耐的人,如同被定住般,痴傻的重复我说的话。

「去同父亲说,我要娶阿宁。」

他依言转身向外走去,一举一动像提线木偶般没有生气。

我看着他背影,心里无端难过。

他脚步骤然顿住,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半响儿才转过身,瞧向我时脸色茫然。

「阿宁怎的在此?」

我脸色一白,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回道。

「消食。」

说完,脚步匆匆,颇有落荒而逃的味道。

娘亲说,我们一族最擅蛊惑人心。

可是,娘亲却没有告诉过我,有心人的心,是蛊惑不到的。

13

自那日后,我便真的歇了心思。

整日闷在屋里。

柳晚序怕我憋坏了。

这几日朝也不上,得空就带我出去玩。

上树抓鸟,下河捕鱼,好不快活。

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山头上的日子。

不用顾及世家礼仪,不用束缚在罗裙之中。

「明日便是阿兄大婚。」

柳晚序说这话时,侧过头看着我表情。

我摊在草坪上,眯眼看着天上的白云,那么白那么软,像阿娘做的糯米糕。

「等他完婚,我便要回我的山头去了。」

不留在京城里做这笼中鸟了。

闻言,他脸色一僵,好半响才支支吾吾嗯了一声。

我不再说话,眯着眼享受轻风吹拂的感觉。

像阿娘的手。

算起来,两年未见阿娘了。

虽然狐狸崽子成年便可自行游历远方,但心里依旧很是想念。

「我阿娘酿的桃花酿很是好喝。」

说这话时,我嘴角翘着。

他看着我,和我一起笑起来,声音轻快了很多。

「那我有机会可以尝尝吗?」

我点头,「好呀,南山翻过去那座无名山头,有一颗最大的桃花树,树下便是我家。」

柳晚序又不说话了。

他亮晶晶的眼直直看着我。

半响儿才道,「我知道你花灯上写的什么。」

我呼吸一窒。

花灯上面。

我写下了对柳云初最美好的祝福。

「琴瑟和鸣,顺遂无忧。」

「你根本没有想过……」柳晚序话语卡了一下,仔细斟酌好一个词,「抢走阿兄,对吗?」

我想了想,诚然开口,「话本里说,真的欢喜一个人,是也希望他快乐。」

其实早几日前,宋晚找过我。

她同我商议。

过些时候劝柳云初娶我做平妻。

她还说,很高兴有人如她那般喜欢着柳郎。

我拒绝了。

其实我大可以杀了宋晚剥下她的皮套在我身上,和柳云初成婚。

可我不要。

我要祝他们顺遂,祝他们郎情妾意,恩爱百年。

14

成婚那日。

柳府好不热闹。

柳云初脸上的笑,从清晨起便再也没有消散过。

我在角落里安静的看着他们拜天地跪高堂。

翌日。

我收拾好东西要走。

柳晚序扯着我行李,挽留的话含在唇间说不出口。

我欲抢回来,不小心触碰到他手腕。

心下一惊。

再抬眸认认真真看他眉眼。

果真萦绕淡淡黑雾。

这人,怎么总是犯煞。

「上次从我脖子上剪的狐狸毛还留着吗?」

闻言,他从怀里掏出来,「留着呢。」

我看他保存的如此妥帖,心里顿觉怪异,却也没说什么。

只道,「若有需要相助之事,燃了便可唤我。」

言罢,我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早已传信给阿娘我要回家。

到的时候,已做好一大桌子我爱吃的菜。

我二话没说,扑进她怀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15

我没想这日来的这般快。

脖颈炙热难耐时,我便知道。

是柳晚序燃了那毛。

去的路上算了一卦,不过几月间隙,柳府竟有如此大的变故。

赶到时已是夜间,府里火光冲天一片狼藉。

能砸能抢的早已没了,丫鬟仆从死伤一地。

连那只整日叽喳叫的鸟儿都没了生息。

明明前些日子,她们还和我一起玩闹。

现在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任血和泥沾染在脸上。

「柳晚序!」

我想往里走,脚却被地上人抓住。

是宋晚的陪嫁丫鬟。

「姑娘……快些……逃吧。」

她脖上一道大口,一说话就有血水往外涌。

我想止住却无济于事。

「柳府……被圣上抄家了。」

随着话落下的,还有她的呼吸。

我在京城多次打听才明白了事情原委。

城里不知何时起了谣言。

说柳相欲称帝。

孩童编成儿歌走街串巷的唱。

又有人从柳府搜出龙袍。

天子震怒气,下了抄家的令。

奴隶皆发卖,不从者杀。

相府一家关押天牢,等候发落。

城里人都说,此次怕是凶多吉少。

16

柳相声望权势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暗地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这次便是蓄谋已久的奸计。

皇帝也早已不满柳家声望过大功高盖主。

明知为奸人所害,却听之任之。

一句「今朝廷分三分,你柳家就占了两分」

便要灭柳家满门。

牢房里阴暗潮湿,空气弥漫着难言恶臭。

老鼠在角落爬来爬去,竟一点都不怕人。

我身着华服行走在其间,格格不入。

「打开。」我瞧着门上锁链,命令道。

狱卒面漏为难,「这里关押的是……」

话未说话,我只瞧了他一眼,他便如失智般乖乖开了门。

里面的人听见动静看过来。

皆愣了片刻。

「阿宁……」

「放肆!」身旁的奴婢厉呵一声,「看见贵妃娘娘为何不跪!」

我摸摸她的脸,声音轻的像羽毛,「夏荷,去外面守着罢。」

她瞳孔一下子溃散开,木讷的转身离开。

现下,我的蛊惑之术用的越发得心应手。

「阿宁,你这是……」

柳晚序伸出手想触碰我,又期期艾艾的收了回去。

「此事说来话长,便不多言了,狗皇帝想要斩了你们以儆效尤。」我言简意赅的说了眼下情况。

柳夫人一听,往后退了几步,生生倒了下去。

宋晚脸色惨白如纸,埋首在柳云初怀里,肩膀细细抽动着。

我注意到,她小腹微微隆起。

约莫是怀崽了。

果不其然,柳晚序将我拉至角落,悄声求道。

「阿宁,可有法子救救阿嫂,她已经……」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觊觎着我的神色。

我没开口,踱步走向宋晚。

手径直摸向她的肚子。

柳云初蹙着眉,抬手阻拦我。

宋晚却柔柔的牵着我手摸了上去。

「感觉到了吗?已经约莫三月了。」

我抿着唇看她。

宋晚脸色虽不太好,嘴角却带着笑意,看起来像泡在蜜罐里一样。

我不知如何开口,她肚里怀的。

分明是一个死胎。

柳相像苍老了十几岁,再也不见当初的儒雅风骨。

他走到我面前,骤然跪下。

「娘娘,罪臣求你,救救腹中未出世的孩子罢!」

面前的老者,曾听闻我喜欢风筝,便为我寻了京城最好的画师。

权倾朝野的一国之相,此刻却威仪尽失的跪趴在女子脚边。

我长叹一声,扶起他。

郑重允诺。

「我定会保住柳家。」

她们是我活了百年遇见最好的人。

她们应当有一个好结局。

17

民间都传。

宫里出了个妖妃。

蛊惑的皇帝晕头转向,沉迷于求仙问道,连早朝都荒废了。

终于,于一个大雪天,皇帝驾崩。

他在死之前,拉着我的手,骨瘦嶙峋的脸上带着解脱般的笑意。

嘴里一直唤着「青娘」。

他嘴里的青娘是族里有名的坏狐例子。

一位被爱情迷晕头,最后死于爱人剑下的可怜人。

我冷漠的抽回手,在他耳边残忍道。

「世间再无青娘,你且去罢。」

太子即位,第一件事便是为柳家平反。

这是我答应扶持他称帝的唯一条件。

18

再次回到柳府是三月以后。

枝头的合欢花开的正盛。

府里张灯结彩和柳云初成婚当时一般热闹。

我妖力尽散,连人形都难以维持,只能化作狐狸。

「哎,怎么跑进来一只狐狸!」

「快些抓住,切莫惊了相爷夫人。」

相府重建,格局与之前大不一样。

唯一相同的是,一样绕的狐迷糊。

我寻着熟悉的味,左右躲闪着人群跑进主堂。

宋晚被围在人群之中,怀里抱着小小一团的幼崽。

柳云初站在她身侧,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

我踌躇着脚步,不敢再上前。

仆人举着扫帚,正要落下,被柳晚序拦住。

「阿宁。」

他抱起我,颤着声音小声唤我。

早些时候我便同他说过。

不要告诉她们我的真实身份。

就说,阿宁下江南寻亲去了。

「这是小白?」

柳云初嗓音扬了几分,从他怀里抱过我。

我呼吸不自觉屏住,身子僵硬的如同尸体。

他指着怀里孩童。

「你做阿姐咯,你瞧,这是我儿,唤祈安。」

哪怕我只在柳府住过一阵子,哪怕我离开了那么久。

他依旧把我视作家人。

孩童圆溜了眼睛瞧我半响,忽的咧嘴乐了。

伸长了手要握我爪。

我轻轻触碰一下,攸的转身跃至地面。

再回眸看她们一眼,我便往府外去。

柳晚序追出来。

「阿宁,还回来吗?」他颤着声音问。

我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番外】

自那日一别,阿宁便再无音讯。

父兄偶尔提及,我都圆了回去。

祈安三岁生辰那日。

府里来了一个老道士,穿的破烂手里拿着一把摇扇。

管家要赶他走,我留了下来。

他瞧见侄子,嘴里嘟囔着,「命死之人,若不是……」

他声音太小了,我听不清楚。

酒饱饭足后,他不发一言的离开。

我毕恭毕敬的送至门口。

他走了几步忽的回头看着相府牌匾,嘴里念叨。

「本该破落,得贵人以命相助,您等幸也。」

这话我听的清楚。

他定然认识阿宁!

待我回神,道士早已不见。

阿宁所说的那座无名山。

我几次三番去找,都未寻到那棵桃树。

这次我也没抱希望。

却没想到绕过几条小路,面前赫然一片平地。

一颗焦黑的大树立在山丘旁,早已看不出什么模样。

我往前走了几步,树后钻出一个妇人,一脸戒备的看我。

我朝她行礼,问道:「敢问夫人这是什么山?」

她冷着脸色,上下打量我一番才道,「狐死丘。」

我心里不喜,「怎的叫这名?」

真是无端晦气。

妇人嗤笑一声,「早年这山无名,前些年降下天雷劈死一只狐狸,故而叫这名字。」

「林野深深,公子还是快些下山罢。」

语罢,深深看我一眼,扭头不见了。

我脑子骤然一片空白,呆愣着发不出一语。

山丘上长满了狗尾草,风一吹便晃动起来。

像阿宁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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